“哎呀,公子!”小环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,她站在一旁,双手绞着衣角,脸颊微鼓。
“我……我那不是看你夜里冻得缩成一团了,这才……这才斗胆上榻,想着两人挤挤总暖和些。从前在偏院,我们不都是这样熬过冬夜的吗?”她的声音越说越低,带着点被误解的抱怨。
江云接过小环递来的布巾,覆在脸上,深深吸了口气,水汽的凉意让他清醒了几分。
他擦干脸和手,将布巾递还,语气带着点不容置喙的无奈:“小环,我并非不知你好意。只是……如今不同了,我已说过,以后万不可再如此。”
“可公子!”小环急了,上前一步,眼圈微微发红,“这宅子里处处透着寒意,您要是真冻出病来可怎么好?府里那些人的嘴脸您还不知道?谁会真心给您请郎中?到时候……”她说不下去了,只担忧地望着他。
江云心头一暖,这偌大却冰冷的江府,唯有眼前这个从小相伴的小丫鬟,是真心实意牵挂他的人。
或许在自己没穿越过来的那些年,两个人就是这样相依为命的,一丝复杂的怜惜涌上心头。
他伸出手,轻轻揉了揉小环的发顶:“好了,我明白你的心意,并非怪你。”
“哐当”一声,房门竟被毫不客气地推开!
两个穿着体面些的丫鬟趾高气扬地闯了进来,连个象征性的敲门都没有,目光扫过略显局促的小环和江云,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。
江云和小环的动作瞬间僵住。
为首那个丫鬟扬着下巴,语速飞快,像在传达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:“唐家的人登门了,老爷发话,让你立刻换身像样的衣服,去正厅候着,别让贵客久等!”
另一个丫鬟面无表情地捧来一套叠放整齐的簇新衣裳。
那衣料在晨光下流淌着丝绸特有的柔滑光泽,颜色鲜亮,刺绣精美,与江云身上那件洗得发白、袖口磨损的旧衫相比,简直是云泥之别。
两人不由分说地上前,七手八脚地就要给江云换上这身“行头”。动作说不上粗鲁,却也绝无半分恭敬,拉扯间带着敷衍。
“仔细着点!”其中一个丫鬟皱着眉,手指捏着衣襟,像是怕被什么脏东西沾上。
“这可是府里特意为你备下的,就这一身,弄坏了可没处寻去!老爷说了,得一直穿着,直到你顺顺当当入赘进唐家的大门!”
“入赘”二字像冰冷的针,刺入耳膜。江云的身体微微绷紧了一下,随即又松弛下来。
他没有挣扎,也没有呵斥这两个丫鬟的无礼——在这个人情淡薄的江家,他这个不受宠、甚至被视为累赘的庶子,哪有什么地位和威信可言?
任何愤怒的言语或反抗,都不过是徒劳的“无能狂怒”,除了消耗自己,惹来更多的白眼和麻烦,毫无意义。
他闭上眼,任由那两个丫鬟如同摆弄一件货物般,将那身华丽的新衣,一层层套在他身上。
一番捯饬,换好了衣服,梳理好头发。
穿过曲折的回廊,雕梁画栋渐次入眼,空气中浮动着名贵熏香和茶点的气息,与偏院的清冷霉味截然不同。
客厅里已经坐满了人,正谈笑风生,江云一来,就听见众人的笑声。
环视一周,江云也只认识坐在主位上的江家主人江万山和夫人王月华。
见江云到来,江万山脸上堆起更深的笑容,对着客座上的一位中年人笑道。
“修远兄,您看,这就是犬子江云。”
中年人身着锦袍,一眼看去就觉气度不凡
江云心下了然,这位想必就是唐家家主唐修远了。
他上前一步,依照礼数,对着唐修远拱手,微微躬身:“晚辈江云,见过唐伯父。”
然而,这一声礼数周全的问候,非但没换来半分善意。
唐修远原本平静的面容骤然阴沉,眼中锐光乍现,他猛地一拍身边茶几,震得茶盏叮当作响,厉声喝道:“江万山!你这是何意?!”
他倏然起身,宽大的锦袖带起一阵风,“莫不是要毁约,欺我唐家无人?!”
厅内霎时落针可闻,方才的虚假欢愉荡然无存,只剩下令人窒息的紧张。
江万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,连忙起身,双手虚按,做出安抚的姿态:“哎哟,修远兄息怒!息怒!这真是天大的误会!”
他语气带着十二分的诚恳,“我江万山岂是那等背信弃义的小人?怎敢毁约?”
他顿了顿,目光转向江云,抚须笑道:“江云也是我的亲生骨肉,让他入赘贵府,与令千金结为连理,这不同样是履行我们两家之前的约定吗?”
唐修远怒极反笑,声音冰冷刺骨,“当初是你说的,让你江家嫡长子江啸入赘我唐家!如今你竟敢拿一个庶子来搪塞我?莫不是在羞辱我唐家?”
“修远兄,此言差矣!误会,实在是误会啊!”江万山摆出一副十足的委屈和无奈,苦着脸连连摇头。
“我这二子江云,虽非嫡出,但自小也是知书达理,温良恭俭,也是一表人才,儒雅清秀。”
听着江万山的说法,江云一脸鄙夷,但是低下头,并没有让任何人看到。
江云从小就是被刻薄对待,一直以来就是秉承着给一口吃的不饿死就行的原则。
什么儒雅清秀,其实就是长得如柔弱书生一般,长期营养不良,脸色苍白。
一表人才就更不用说了,江家的嫡系后辈从小就给请了教习先生读书识字,而江云并没有接受过一点的启蒙教育。
当然这些事情都不为外人所知。
“江万山,你莫不是忘了,没有我们唐家,你能有今天?”
江万山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,甚至更加“诚恳”,他微微躬身:“修远兄,唐家的大恩大德,我江万山刻骨铭心,一日不敢或忘!”
他话锋一转,腰杆似乎挺直了几分,“只是……此一时彼一时啊。如今我江家,在姑苏城也算是有头有脸,家大业大。若是让啸儿——我江家未来的当家人入赘贵府,这……这传出去,于江家、于唐家,面上都未免有些难堪,恐惹人非议啊。”
他搓着手,一副完全为对方着想的模样,眼底却闪烁着精明的算计:“您看,若是让我这二子江云入赘唐家,岂不是两全其美?既全了当年的婚约,堵了悠悠众口,又不至于让两家在城中失了体面,岂不妙哉?”
这番看似周全的说辞,将一副唯利是图、过河拆桥的奸商嘴脸暴露无遗。潜台词再明显不过:我江家今非昔比,毁约又如何?你唐家又能奈我何?
唐修远气得浑身发颤,猛地背过身去,胸膛剧烈起伏,不再看江万山那张虚伪的脸。
他心知肚明,江万山吃准了唐家如今的困境。这些年,唐家生意接连受挫,声势大不如前,在姑苏城三大家的格局中,地位已然微妙。
而江家,却借着当年唐家扶植的东风,大肆扩张,如今羽翼丰满,甚至开始反噬昔日的恩主。唐修远心中苦涩,腰杆确实不如从前那般硬挺了。
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。
其实,唐家招赘的根本目的,并非一定要江家嫡长子不可,而是需要一个能为唐家延续香火、守住基业的继承人,确保唐家血脉和产业不被外人彻底吞噬。
让江啸入赘?唐修远害怕自己百年之后,他那女儿一届女流之辈如何是这对父子的对手?唐家几代人的心血,恐怕转眼就要姓了江!
从这个角度看,一个在江家无足轻重、甚至备受排挤的庶子江云,反而……可能更符合唐家的实际需求。
然而,身为姑苏城三大家之一的掌舵人,被江万山如此明目张胆地羞辱,这口恶气,又怎能轻易咽下?
眼看气氛再次僵冷,一直端坐的夫人王氏款款起身。
“唐家主,您消消气,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。咱们两家相交多年,情谊深厚,还有许多生意上的往来呢。若因这点儿女小事,伤了彼此的和气,甚至……影响了今后合作的根基,那损失,可就大了去了。”
这番话,表面是劝和,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敲打,将两家紧密纠缠的商业利益**裸地摆上台面,形成无声的威胁。
唐修远的心猛地一沉。
这正是他最痛之处!自从江家崛起,原本依靠唐家渠道和人脉才得以运转的生意,江家已渐渐掌握了核心命脉。
更可恨的是,江家利用唐家曾经的信任,暗中挖走了不少唐家的老主顾和得力掌柜。
商场如战场,利益为重,唐修远明白这个道理,但他从未想过,当年自己倾力相助的“盟友”,竟会如此处心积虑地反戈一击,将唐家逼至如此境地。
江万山立刻顺着王氏的话茬,脸上的笑容更盛:“夫人说得极是!修远兄,莫生气,莫生气!咱们和气生财嘛!”
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江云,“您再看看我儿江云,虽说性子是安静了些,但胜在生性温和,最是懂事听话,绝不会给唐家添乱。与贵府千金匹配,那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!”
说完,他竟忍不住发出一阵“桀桀”笑声,心中恶毒地补充道:‘这废物儿子配你家那丑女,哼,倒真是‘绝配’,算便宜你家了!’
唐修远强压着翻腾的怒意和屈辱,缓缓转过身。
他不再看江万山夫妇,而是将目光投向一直静立一旁的江云。
从进门行礼后,这年轻人便再未发一言,这份沉静,反而让唐修远心中一动。
想起自己长女的境况,眼前这个看似温顺、在江家毫无根基的庶子,或许……才是目前局面下,一个更可控、也更安全的“选择”。
“罢了……事已至此……”他顿了顿,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,“那也……只好如此了。”
“哎呀!这就对了嘛!皆大欢喜!”江万山一拍大腿,喜形于色,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。王氏也立刻换上更热情的笑容,指挥着下人添茶倒水。
厅内凝滞的空气瞬间流动起来,虚伪的谈笑声再次响起。
管家立刻捧来黄历,众人开始热络地讨论起“良辰吉日”,仿佛刚才那场差点撕破脸的冲突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插曲。
江云依旧站在原地,冷眼旁观着这迅速转变的“其乐融融”。他的目光落在唐修远那瞬间仿佛苍老了几分的侧脸上。
这位唐家主,在遭受如此公然羞辱和利益胁迫后,竟能如此迅速地权衡利弊,忍下这口恶气,做出最符合当下利益的选择。
‘能屈能伸,顾全大局……不愧是姑苏城三大家之一的掌舵人。’江云心中,不由得升起一丝复杂的敬佩。
《江云唐清婉》by穿成赘婿被全族嘲讽,结果资产暴涨 新书《江云唐清婉》小说全集阅读 试读结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