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意柔眼神闪烁了几分,见封策没再追问,又明显松了口气。
“我给阿策去煮长寿面。”
说着,她便起了身。
在宫里这些年的每一次生辰,宋意柔都会为封策煮长寿面。
但每次她都笨手笨脚,不是手被烫伤,就是面煮糊了,盐巴放多了。
封策以为煮面这种细致活儿,是她天生学的慢。
现在想来,养尊处优了一辈子的宋意柔,从小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,又怎么可能会煮面?
为了在他面前演戏演全套,还真是“为难”她了。
炊烟袅袅中,封策看到宋意柔又将面糊成了一大团。
她一边搅动筷子,一边絮絮叨叨说道。
“阿策,我今早成了乾清宫伺候的大宫女了,还得幸被圣上召见,日后我也算是天子身边的人了,以后这宫里没人再敢欺负我们了……”
封策迎着她的视线,声音轻飘飘的:“你可知女帝陛下是一个怎样的人?”
“陛下啊,她长相美丽,气质清冷,坐在那龙椅上,年纪轻轻有万夫难敌之威风……”
“你羡慕她吗?”
蓦然听到封策问出这一句话,宋意柔没有丝毫犹豫的开口,“自然不羡慕。”
“在这宫里,人人都盯着高位做一朝登天的美梦。可在我看来,高处不胜寒,难得一人心。”
她说着郑重握住封策的手,好像个虔诚的信徒。
“女帝陛下万人之上,后宫那么多人,但身边之人在意的只是她的一身龙袍,而不是她这个人。”
“我不羡慕她,因为我有我的阿策。”
一字一句,满满皆是真情实意。
可封策的心,却毫无波澜。
长寿面出锅,热气腾腾,弥漫在他和宋意柔之间。
她刚准备好碗筷,外面传来了敲门声。
宋意柔起身开门。
不知门外站着的是谁,她脸色倏地一冷,大步走出去将门带上。
隔着门板,封策听到她刻意压低的声音传入耳。
“你怎么来了?朕不是说过不许你迈进宫人属一步?你当耳旁风?”
封策呼吸一滞,下意识起身朝窗边走去。
只一眼,他就看到了身穿深蓝色侍卫服的晋王,有些委屈地望着宋意柔。1
“可是意柔姐姐,我想你了,你听听我的心……”
他说着将外裳一点点扯开,委屈的拉住女人的手往他身上摁。
宋意柔眸光幽深了几分,用了些力道狠狠掐了一把,声音染上了媚意。
“你回长乐宫等着,不许换衣服,朕等下来惩罚你……”
听到女人饱含欲念的决定,封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。
前一刻还在为他庆生的女人,转头就准备脱衣服去找另外一个男人。
她还真是分身有术!
心头钝痛,封策转过身坐回了桌边。
碗里的长寿面已经冷了,凝成了一团。
宋意柔回了屋,有些愧疚地坐在了封策旁边。
“阿策,陛下要我现在去帮她处理一些公务,等我处理完就立刻回来陪你……”
封策顿了一瞬,波澜不惊回道:“去吧。”
听见这话,宋意柔扫了一眼桌上的长寿面,自顾自提议道。
“我看完阿策吃长寿面再走。”
封策拿起筷子,默不作声的咽下了一口长寿面。
见他吃了,宋意柔才笑了笑,忍不住在他脸上落下一吻。
“阿策,生日快乐,长命百岁。”
“我们要一直在一起,白头偕老,生同衾,死同穴。”
说完,她拿起木架上的大氅披在肩上,随即走了出去。
看着紧紧关上的房门,封策喃喃低语。
宋意柔,这辈子,我无法长寿了。
也不会与你白头偕老了。
天色渐暗,已到戍时。
封策将冷掉的长寿面全都倒掉,在心底对宋意柔默默说道。
“宋意柔,这七年里,你煮的面真的很难吃,从来没有任何长进。”
从前封策为了不让她失望,都硬逼着自己吃尽。
但这一次,他统统都倒掉了。
望着空荡荡的屋子,封策默默许下了自己的生辰愿望。
“封策只愿月光宝盒可以带自己顺利回到过去,在那个世界的自己长命百岁,与她宋意柔永不相见。”
随后,他拿出那本满图春色的画册,在摇曳烛火中一张张临摹了起来。
每画一张,他都在脑海里剔除一件和宋意柔的回忆。
亥时三刻,烛台燃尽。
封策看着厚厚一沓画纸,放下了手中的毛笔。
“宋意柔,这些画,就当我送给你的离别之礼吧。”
说完,他拿着画纸,带着月光宝盒离开住了七年的宫人属。
西城墙。
深冬时节,白雪镶满红墙。
封策走在冗长的宫道上,孤独的身影在雪夜拉得颀长。
一步步走着,好像把这七年走过的每一步都重走了一次。
以后,就再也见不到皇宫了。
真好。
子时一刻。
封策一步一步走到了城墙最高tຊ的楼上,远远的便看见长乐宫传来男欢女笑的交叠声。
“意柔,轻点……”
封策站在城墙上,静静的听着。
心头的苦涩似海水般漫过,再一点点化做释然。
没关系——
从此以后,她走她的阳关道,他过他的独木桥。
子时二刻,圆月高悬。
月光将封策的影子不断拉长,拉长,再拉长。
他小心翼翼打开了红光流转的月光宝盒,待银白的月光照射在宝盒之上时,念出了观音菩萨教他的咒语。
“般若波罗蜜……”
咒语尾音落下,时光倒流开启。
一团强烈的白光将封策整个人围住,瞬吸到了宝盒之内!
白雾缭绕,打开的月光宝盒怦然紧闭,再瞬间消失。
画纸散落一地。
偌大的紫荆城,再也没有了封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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